2002年,加多宝开始着手研究定位、品类、策略等核心问题。不惜重金聘任了数家国内一线咨询机构,内部成立了定位小组,营销部的人都跃跃欲试想加入,由于我有市场与销售的双重经历,很自然地被选中。只是每天都在夹杂着各种港台腔、粤语、时不时蹦出英文的会议环境里,让我这个被北方爷们十分不爽。
定位组的负责人的武钢,一个愤青式文青,穿着立领中山装看起来像个老学究,与那些奇装异服的咨询公司反差十分明显。他自称读过12本关于定位的书,翻来覆去的都是概念,说了等于没说,大家都有同感。同组的邓德龙,人称阿龙,陈吉峰(广东人),耿一成,各有千秋,每天大家书山文海,间歇性集体抽烟。我们手上主力用的两家咨询公司,一家是蓝田,专业市场调研机构出具,另一家是成美做定位策划咨询公司。我全面接手成美的业务。
办法总是有的,特别是有我的哥们黄翔在。他是我在市场部巡检终端时结识的,一个高大阳光、会一口流利广东话的大男生。他有想法、又肯努力,所管辖范围内的店铺终端形象整洁、客情关系融洽,还时不时有创新的点子落地,据说大大小小的巡检从没掉过链子,在公司众多的新人中,印象分很高。
黄翔业余时间喜欢玩游戏、泡吧喝酒,时常囊中羞涩,朝不保夕。当年我去东莞出差,饭后同事们各自散去,我百无聊赖,他就豪气的号称要带我去消费,摸遍了口袋只找到10块钱,他却毫不犹豫的换回了两张旱冰票,塞给我一张。可偏偏我不会滑冰,只好眼巴巴地抽着烟蹲在外面等他。
20世纪90年代末的东莞,是闻名全国的世界工厂、也是男人的天堂。黄翔将其在工作中的钻研精神也充分发挥在夜间大把的空闲里,东莞32镇的夜场形态、花色头牌,归档整理得井井有条,被我戏封为“东莞夜场地图”。他的业绩也像他麻辣生鲜的生活一般,愈加高歌猛进。
我接手了定位这个烫手的山芋后,想到市场找找灵感,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黄翔,心想这小子灵光,说不定有希望。
又是一晚闷头开会至深夜,散会后我早已是头晕眼花状,满脑子都萦绕着关于定位的大大小小名词,我拨通了黄翔的电话,他却在超级喧嚣吵闹背景里,热情大吼:哥,我在后街,你过来吧我请你喝酒。
东莞那条著名的“后街”,据传曾是林则徐虎门军队的家属院落。一个小镇,居然有大大小小酒店几百家。“全球服务看东莞,东莞服务看后街”,我岂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。直接打车奔向后街,迷糊睡醒下车,忽然发现钱包被偷了,打几个电话给他没接,我孤愣愣地站在午夜一点钟的后街,灯火辉煌,人声鼎沸,仿佛立足在港片场景中。路边一家广式卤味店挂着“天下第一刀”的招牌,壮硕的大厨师傅举刀剁烧鹅,只见刀光挥舞,上称分毫不差,据说一天卖500只烧鹅,难怪要通宵达旦。我坐在路边小摊上看得出神。
这时候黄翔过来了,我跳上去直接给了他一拳,哥都想破脑袋了,王老吉到底是什么饮料,你却逍遥得很啊。黄翔倒也识相,马上点了一桌好菜并让俩妹子陪我入座,席间一人一瓶红罐喝起来了,其中一个妹子转着罐子,轻描淡写的跟我说:“我们熬夜会上火,喝这个不上火呀”。我把满满一口的烧鹅差点喷出来,高手在民间啊,马上掏出本子记下了。
回到住处后睡意和饿意全无,以熬夜、上火为线索,调查市场、排查样本,洋洋洒洒的写出一份概念性的定位提纲。烟抽了一根又一根,每抽一根就放空大脑天马行空的构思,天空渐渐泛起鱼肚白,我望着窗外的灯一盏盏灭掉,心里却愈加亮堂起来!
第二天,我让黄翔又带我来到了后街,白天这里静悄悄的,为了印证这个定位的想法,我们走访十几家家娱乐场所周边的小店,惊奇地发现几乎每家都能一个月卖2000箱货。几个小店老板都提到了上火的概念,而且消费的客户也大都是夜行动物,我越来越兴奋,黄翔看的莫名其妙。时至今日这句定位,成就了多少人。在战略高大上的光鲜表面,背后的故事又有几人得知呀,所以说英雄不问出处,战略也是如此。
实话说,最初炒作“上火”概念的是一款香港的草本饮料产品,却未能成功。大概是既有谋事在人的因素,也有成事在天的运道。加多宝赶上了天时地利人和,很快,咨询公司在防上火的引导下描绘了终端使用的几个主场景:熬夜、唱K、吃火锅,就成为具有带入感的消费环境。
其实,读过《定位》的人都知道,“防上火”哪是定位啊,这就是一个基本功效介绍。广东有上千个凉茶品牌,哪种凉茶不能预防上火呢?最初,只有岭南人才知道凉茶能清火,别的地方的人还以为凉茶就是隔夜茶呢。世界上食盐有上百种,加碘盐、低钠盐、钾盐、天然海盐等,恐怕没有哪种食盐会将自己定位成“咸味”吧?
人家说“怕上火喝加多宝”,一些追随者恨不得向消费者宣布“下火功能我最牛”。真的这样又要“扑街”了,“怕上火”又不是“治上火”。一款作为饮料卖的凉茶,治上火难道比黄连上清丸还牛?真的出现严重上火的人,都去药店或医院了。
“怕上火喝加多宝”可以有三种解读:
喝加多宝不会导致上火。
喝加多宝可以预防上火。
喝加多宝可以治疗上火。
所以,这句口号妙就妙在一个“怕”字。
定位的研究报告出来后,并不被人看好,而参与其中的每个人都信心满满。耿一成拍着我肩膀说:“自己的孩子养不大,茶饮料不做了,王老吉照样能行”,除了拿同事开心外,其实大家都有切身感受。自从陈生带队日本考察归来后,开始建立系统分工、环节协作管理体系,从“原先养别人孩子”的粗放型管理,到全心全意为之投入。2003年的定位报告提出了“防上火的功能饮料”的概念,改变它罐装凉茶的中药的非连续性创新。目前来看,虽然是对凉茶的合理定位,当时却存在部分争议,预防上火的饮料,北方人为何会喝?争议是为了扩大销售范围找理由。为何天生会走路,因为它属于品类创始产品,带有天然信任和购买欲望的产品。
新政的推出,总会遇到各种的阻力。俗话说:有人的地方,就有江湖;有利益,就有争斗。笃信佛教的陈生有句名言,“菩萨心肠,霹雳手段”。就是说人与人可以处事圆融,清规戒律却丝毫破不得。所以加多宝内部等级森严,并以出身资历,分裂为广东帮、浙江帮和广药帮。
广东与浙南打法一贯融合,陈生原计划用广州市场训练出来的这支队伍做大全国市场。广东帮已有明确的方向和策略,及真正空白的根据地,而浙南市场依然保持高歌猛进。2003年明确定位后,就演变成了两个新团伙的抗争,广东变成了怕上火帮,而浙南坚持不打上火概念,成了健康家庭帮。而这个时候的江西市场已经初步形成了营销模式,并具备一定的公关能力,队伍也更加强大。加上广药明令将陶生调回,公司处于野蛮生长阶段,随着业绩和收入的节节攀升,茶余饭后的小赌怡情,逐渐演变成了群体性狂欢。晚上一帮男人通宵赌局,第二天在会议上个个面如土灰,基本都是在大脑休眠、怒目圆睁的开会,还要打起精神站好队伍,个中苦楚,人人皆知。
真正的局,就从这个时候开始。